【故人归】
洛阳城外的小道边有一个茶铺，旗子斜插着屋檐边，与洛阳城内时兴的淡青色不同，这旗子是鲜艳的紫色，上面明晃晃的飘着紫色茶馆四个大字。进出城的人跑累了在此处休息，来来往往的有车夫小贩官兵，还有一些佩了剑的游侠。
这天是个大晴天，午后的太阳明晃晃地照着，掌柜的正坐在小桌前听游侠讲江湖的早些年。
“据说从前风崖山那里有个鬼谷，谷主是一个没有了半边耳朵的人，爱年轻好看的男人，经常与他们抵足夜谈……”说到这里，那位游侠暧昧地冲掌柜地挤了挤眼。
“世间竟有如此奇女子？”掌柜的奇道，此时路边远远传来慢悠悠的马蹄声，掌柜抬眼望去，看到两位中年男子牵着一匹马走过来。
掌柜的也顾不上什么鬼谷谷主了，他连忙站起来接客，内心却嘀咕，两个大老爷们骑一匹马，竟也不嫌挤得慌么？但脸上却挂上和善的笑：“两位稍坐片刻，茶水马上来。”
此时游侠隔壁桌一位少年好奇地问道：“我怎么听说那鬼谷谷主是个男子呢？”
游侠啧了一声，一脸欲言又止，似在纠结什么。
少年嗤笑道：“我还道你有什么新鲜的内幕呢。连人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游侠指着少年身上的剑，气道：“我倒是怕教坏了你这小儿，毛长齐了吗就学人佩剑，难不成还想行走江湖？”
“我看那四季山庄的庄主、南河庄庄主，哪个不是少年就游历江湖？怎么能看不起年轻人呢？”那刚到的两位中年男子中有一位着一身灰衣，脸色微有些苍白，但眼珠很黑，乍一看像是刚从哪个温柔乡被人拎起来的模样懒懒散散，回话的时候眉毛耷拉下来一角，这人易容也就罢了，也不好好易，倒像是直想告诉旁人，他就是易了容的，一时间游侠竟吃不准对方是哪一门派能教出这么不守成规的弟子。
“他们有师承的，有家学的，他有什么？有脸吗？”游侠说罢自顾自哈哈大笑起来。
“我！我师父也很厉害的！”少年急辩道。
就在众人争吵时，掌柜的把茶水端上来了，只见那灰衣男子看到茶杯先是一怔，然后回过神来问道：“你们家茶馆是不是对紫色有什么执念？旗帜也就罢了，怎么连茶杯茶壶都是紫的？”
掌柜的好脾气地笑着：“我们家少夫人独爱紫色，这是我家少爷给少夫人开的店，专给她搜罗一些江湖趣闻，平日也不靠这个赚钱，就图少夫人一乐。”
“挺恩爱的。”另一位中年男子回道，他脸色蜡黄，气质倒像是个文雅书生。
“那可不嘛。”提起他的少爷，掌柜的神采飞扬。
游侠翻了个白眼，不接话茬。
“师父！”人影还没见到，先闻其声，只见文雅书生的男子叹了口气，有一种想撒腿就跑的冲动，想法还没说，旁边的男子拽起他的手就跑，随手抛下钱银，嘴上还交代：“掌柜的，等下那个喊师父的过来，帮我们把马给他，谢谢了！”
一边又忍不住抱怨道：“你看看你教的好徒弟，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想好好两个人走走江湖都不行。”
文雅书生回道：“说起来这个，前段时间我看他打的那套剑法，好好的一个孩子竟给你教成了流氓。”
两个人吵着也不耽误轻功，几个呼吸间就消失在众人眼中。这时那个喊师父的堪堪跑到茶馆，看清来人后，游侠惊道：“张庄主。”
张成岭实在想不出来他是谁，只好冲他点点头，正准备继续追，掌柜的赶紧拦下，指了门口的马。
片刻后张成岭才等到了被他跑掉在后头的人，把马交给他后，脚步不停跟着进城了。
他紧赶慢赶，却在城门口一棵大树上看到他们挂在那里看热闹，不远处一个凶悍的男子正提着一个三岁小孩像提一只鸡一样，还在把刀架到他了脖子上。
对面是一群惊慌的人，其中一名老妇惊呼：“你不过是要找宋大侠，我们给你找来！马上找！”
张成岭走近了才听到他温叔正小声地跟他说：“你看他那提人的手法，是不是跟刚开始你提你那徒弟一样一样的。”
张成岭正欲开口反驳，只听他师父悠悠回道：“现在已经提不起来了。”
他感动的眼泪还没来得及涌起，只听他师父补了一句“实在是太胖了。”
温客行禁不住笑出声，被提刀男人扫过来，吼道：“谁在那里！给我出来！”
温客行慢吞吞地下了树，正准备往前走时，变相陡生，一条长长的鞭子呼啸而至，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缠住了大刀，被人用力一拉一甩，刀便掉落在地，执鞭的紫衣女子上来一声不吭就给男人当胸一脚，一个漂亮的旋身把孩子护在怀里。
张成岭已经三十有余了，看到少女仍是一愣，忍不住上前一步，轻轻喊了一声：“顾湘姐姐？”
只见少女回头一看，见是位中年男人，爽朗地大笑道：“您这年纪都可以当我爹了，怎么能叫姐姐呢，我是你姑奶奶！”
周絮上前握住了温客行的手，倒是一个字也没有说。
紫衣少女后头还缀了一群人，此时冲上前抱孩子的抱孩子，有几个胆子大的上前去把男子绑在树上。
此时只见那茶水铺的掌柜的也赶来，见到女子就说道：“少夫人，少爷还有一刻钟才能赶到，您看是否去铺子里坐坐歇歇脚。”
只见紫衣少女小心地把鞭子盘好，漫不经心地回道：“磨磨蹭蹭的，你跟他说我先进城了，直接来我家寻我就是。”
说完也不管有没有回复，自顾自走了，掌柜的只好指挥着众人把现场收拾好。
“她就是你们家少夫人？”温客行急道：“你可知她生辰？”
掌柜的这才注意到他们三人，虽然刚从游侠听说张成岭似是某位不得了的人物，仍是圆滑笑着回道：“这种私事下人是不知的，三位客人要是不嫌弃，下回来我们茶馆，我作主给你们免了茶水钱，也算是成了一段缘分。”
只见那温客行像没听懂一样，又追问了一句：“这是她的孩子吗？”
掌柜的面色古怪，也没正面回他，只是连说着“告退告退”便催着众人赶紧收拾妥当走了。
张成岭这时候终于有了大人的样子，跟两位师父抱拳道：“我马上去查，事无巨细一定都查清楚明白了！”
温客行却像是缓了过来，他先是转过头去看少女离开的方向，又回过头来看着已经比小时候长高了好几个头的张成岭，才慢慢地轻声回道：“不必了，我心里有数了。”
眼看张成岭又要红眼眶，他笑道：“算了算岁数，你阿湘姐姐要是投胎，刚好就是这个好年华，夫妻恩爱，家人庇护，我看她那功夫也没落下，相别数十载，脾气也是见长，寻常人也欺不到她头上，都是好事，你哭什么，该高兴才是。”
张成岭抹了抹眼角，回道：“是呢，我这是高兴地哭了。”
周絮在旁边踹了他一脚，翻了个白眼说道：“怎么这么个岁数了还老爱哭，大老爷们了，你孩子都快出生了，难不成以后你跟你孩子比谁哭的大声吗？”
温客行笑着拍了拍张成岭的肩，再也没说什么，往进城的方向走了。
虽然温客行说不查，但周絮还是放心不下，花了些心思小心翼翼地不着人察觉的去查了，查到的资料看完后就夹进温客行近日里正在翻的话本里。
那晚温客行的饭量都好了许多。
周絮回房的时候，只在窗边寻到了一点纸张的灰烬。
但内容，他和温客行已经都记下了。
“金枝玉叶的女儿，洛阳城里李员外家的掌上明珠，嫁给了诗词从小就读不通顺只好子承父业的宋大侠，婚后夫妻感情和睦，因李小姐不喜婴儿，至今未有身孕。
性格爽快，喜紫色，使得一手好鞭子。出生的那天，阴了好多天的洛阳城，突然放了晴，是一个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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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