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六）
沈巍没有回答，他好像被赵云澜那句话烫了一下似的，浑身震了一下，后退了好几步。
早晨的阳光冲破了层层大雾，数年后，他亲爱的男孩终于重新站在他面前，同样的语气，也是同样相对的立场。
“我拿什么来爱你呢，我一无所有了。”
沈巍突然想起来不知道哪个年岁自己随手划拉在本子上的这句话，他实在是，写过太多相似的话了，写在书上，或是刻在心里。
沈巍推了推眼镜，严肃道：“我不知道赵处长说的什么意思，我等下还有课。就先走了。”
说完向赵云澜略一点头，转身走了。
今天是第九天了，赵云澜说了那话之后就没有来找过沈巍，就连案件也转了他手下的郭长城来对接。
沈巍看着对面在不断作记录的郭长城，站起来，到书架下拿出来一个包装好的盒子，说：“上回你们赵处来我这，还挺喜欢这盏灯的，麻烦你帮忙转交一下。”
郭长城一愣，写字的笔停了下来，抬头看着沈巍。
沈巍以为他在怀疑，笑道补充道：“你如果不放心，可以拆开来检查一下。”
郭长城赶紧摆手道：“不是不是，主要我们赵处长病了，还没回来上班呢。我可以帮您带过去，但什么时候给他就说不准，得看他什么时候回来上班。您看可以吗？”
“自然是没问题的。”郭长城收了盒子郑重放到一边，又接着认真开始询问。
等事情忙完了，沈巍送郭长城出去的时候，说：“小郭，你也是土生土长的龙城人吗？”
“是的呢。我们处里就只有我跟赵处是龙城的。”
“说起来赵处，我上回见他还挺好的，怎么一病就这么久，我有认识的医生朋友，需要什么帮忙尽管说。”
郭长城拉了拉背包的带子，回道：“反正赵处他自己也不在意，所以我们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大病，总之他会经常头痛头晕，老毛病了，有一回出外勤的时候，把歹徒捉住了之后，回警车的路上就倒下了。要不是那次，我们还都不知道他有这个老毛病。”
沈巍的手揪着口袋揪得死紧，脸上却不显，三言两语把郭长城送走后，回自己的办公室里枯坐了大半天。
等他从桌面上那一摊赵云澜的照片里抬起头时，已经接近凌晨一点了，他收拾收拾回家。
到楼下的时候，他习惯性一抬头，发现自己隔壁亮着灯，那户人家已经跟沈巍邻居了一年，从没露过面，沈巍要是再多心一点，就该疑心是不是沈致特地买下来，到时候方便杀人灭口用的了。
直到沈巍看到晕倒在门口的赵云澜，他一瞬间手脚冰凉，好像回到了那个车祸现场，周围闹哄哄地人群，救护车的声音，警车的声音，看热闹的人声，模糊得很，他眼里只有血泊里的赵云澜。
沈巍狠狠地锤了锤自己受伤的肩，疼痛使他清醒了一些，赶紧上前，发现赵云澜只是晕了过去，他把人抱起来，放进主卧，就这期间的拉扯，刚刚渗出血丝的左肩，现在已经把衬衫染红了，他丝毫不在意，敷了条热毛巾出来给赵云澜擦了擦脸，又把外套脱下来，使对方舒服一点，果然等他做完一切，原本眉头紧皱的赵云澜，放松了一些。
沈巍把被子给赵云澜盖好，就坐在床头一直观察他的情况。
一阵兵荒马乱后，沈巍静下来看着赵云澜，他伸手轻轻触了一下赵云澜的脸，感觉到指尖的温度后，才恍然从一张张零碎的、冰冷的照片里走出来。
沈巍就这样靠在床头糊思乱想中，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赵云澜正在起床，努力把被子往他身上盖，看到他睁眼，也不尴尬，大大方方把被子盖好，笑道：“电视里讲的根本就不是真的。”
沈巍一愣，没明白他在说什么，问道：“什么 ？”
“一般这种情况，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你的床上，此刻我应该是一丝不挂，而且身上还有一些不可言喻的痕迹。都是假的！”
沈巍实在不知道什么表情好，他无奈地笑笑，问道：“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啊，老毛病了。”赵云澜顿了一下，看着沈巍，接着意味深长道：“不过快好了。”
沈巍低头躲开了他的目光，站起来把被子放回床上。赵云澜就坐在床上看着他忙，看着他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正想开口调侃两句，沈巍一个弯腰，赵云澜看到了被血浸黑的左肩的衣服。
赵云澜脸色一沉，上前右手轻轻拉住沈巍，左手一拦，把沈巍圈在怀里，防止他逃开，近了看，发现血已经干了，顿时有些生气，不知道是气自己还是气沈巍，也不拦了，伸手就想扒沈巍的衣服。
沈巍一愣，捉住他解扣子的手，问道：“你干什么！”
“你说我干什么！肩膀没好自己不会留意一点吗？你把衣服脱了我看看什么情况。”
沈巍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根本还来不及收拾一下，他淡淡地回道：“没事，我等下去医院包扎一下就好了。”
赵云澜的手顿在半空，他沉着脸，说：“沈巍，我这几天在查你的资料。”
沈巍抬头看着他，窗帘刚好挡住他那一块，阴暗的看不清表情。
“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无论是什么事情，我们一起面对。”
沈巍没有接话，他只是沉默地站起来，到衣柜前取出干净的衣服。
赵云澜还以为自己得不到答案的时候，沈巍背对着他，在光影的交界处，回道：“我只能告诉你，我没有做错事，更不会伤害你。”
“沈巍，你真觉得隐瞒是为了我好吗？不是的。你就是在往我心上捅刀子！你明白吗？我这几天总是很混乱地做各种梦，我一会儿梦到你在教室里冲我笑，一会儿梦到你被一群人追杀。我不想有天你被人弄死在街头，我去替你收尸，我甚至还要从别人那里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