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巍站在黄泉边的大槐树下,伸手做了一个抓的动作,树底一朵行将枯萎的花,缓缓地又重泛起艳丽的色泽。
只见他原地犹豫了几秒,又把周围的草坪铺得绿意茵然。然后他从不远处拎过来一个板凳,坐在这一片生机勃勃中。
路过的鬼差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远远的传来鬼差胡笳与孟婆的对话,胡鬼差能这么大胆的调侃,估计也是没想到斩魂使大人不知何故今儿亲自镇守黄泉入口。
“若是这两人能相逢于太平盛世,不必苦苍生之苦,忧天下之忧。打马游街,踏花而过,宴饮畅谈,世事皆美。”
“也可以在人来人往的街头遇见,沈巍没有背负着鬼族的生而不详,赵云澜也不必担起镇魂令主的身份。二人平平凡凡过一辈子,不也是好事一桩?”
“真是可惜了……”
孟婆瘫着一张脸轻飘飘地回了句:“胡鬼差,慎言。”
是了,万千民众的水深火热时时刻刻沉沉地压在赵云澜的肩上,不让让他歇息片刻,于是他步履不停,常常顾不上照顾好自己。
沈巍也想不起来这是第几次吵架了,他不善言辞,只是每每看到赵云澜身上新添的伤,和时不时胃痛到睡不着觉,都恨不得替赵云澜受这些苦。
但赵云澜往往不在意。
明明是自己放在心尖上宠着的人啊,被他作出了一身病痛。
他怎么能这样呢。
沈巍略显单薄的嘴角习惯性地往上扬了扬,半途化成了苦笑。
他能怎么办呢?顶着这一身万年前的千尺戾气,他本该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苟活着,或者是屠尽活物,万里尸骸,成为一个暴戾的杀人机器。
昆仑君伸手一拉,强硬地将他从大不敬之地里拖出来,轻柔地给了他一个吻。
万年重逢,赵云澜又小心地捧着一颗真心追在身后嘘寒问暖。
从此见识了诸多好颜色,人间的喜怒哀乐也过了遍。
足够了。
沈巍想,他是时候离开了。
胡鬼差一点也不想慎言,勾魂回来的白无常经过他时,他扬声问道:“哟,刚从上面回来?”
白无常顶着一张扑克脸点了点头。
“有什么新鲜事吗?”胡鬼差搓搓手,十分八卦。
白无常歪头想了想,面无表情地回道:“有个喝醉了的生人误闯了下来,在路上逢鬼就问一句话。”
“什么话?”
“你有见过一个,穿着大黑袍戴着面具的人经过吗?那是我媳妇儿,我来接他回家。”
沈巍倏忽站了起来,刚刚在树下的冷静思考一瞬间忘却得无影无踪。他闪身来到白无常的面前,问道:“你刚说的那个人在哪里?”
白无常往来路指了指,胡鬼差在一旁低下头数蚂蚁。
孟婆晃了晃她手中的碗,悠悠地说道:“来来往往,死死生生。大人不必太介怀。与其让时光在患得患失和瞻前顾后中流失掉,不如痛快地好好珍惜这一场。”
“多谢。”沈巍向三人略一弯腰,随即匆匆赶路了。
黄泉路只有细细窄窄的一条,透过轻雾,是人是鬼一览无余。
就在赵云澜准备拉上今天的第十七只鬼问话的时候,沈巍闪身过去拦住他。
“沈……沈巍?”赵云澜半眯着眼睛,他好像想要站直了身体,但是没成功,歪成了一个不倒翁。沈巍怕他摔倒,赶紧拦腰抱住这只醉鬼。不知道他在阴间呆了多久,整个人冷得微微发颤,沈巍不敢掉以轻心,带着他火速离开了阴界。
到家后,沈巍把他安放在床上,又热了毛巾给他擦了身子,把晒好的被子收回来给他裹了几层,又煮了碗粥哄着他喝完,把他换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机,把药拿出来放好。
等忙完这一切,沈巍看着呼吸已经趋向平稳的赵云澜,忍不住倾身上前,在他唇边落下了个极尽温柔和缱绻的吻。
梦中的赵云澜若有所觉,他伸手拉住沈巍,闭着眼睛,沙哑着嗓子说:“沈巍,以后就是再吵架,再生气,也不要往下面去了好不好?”
沈巍轻轻地勾了勾他的小拇指,作了一个承诺的姿势。
“好。”
【那里有渴求与饥饿,而你是水果。那里有悲痛与幻灭,而你是奇迹。 ——聂鲁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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