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澜】界（二）
“沈教授平时下了班都有些什么活动？”问这话的时候，赵云澜随手拿起了放置在旁边柜子上的一盏灯，上面盘着一条龙，灯里精细地雕刻了一座山，一个坡下来有一片湖，湖上竟悬空地刻着几只飞鸟，湖边有一片林，树木与花热烈地盛放着，看久了，竟使人感觉有清风徐来，花香扑面。
“赵处长这是要查我了？晚上一般就在家里备备课，看书。”
沈巍把教案放在桌面上，随后拿起杯子进茶水间热了杯牛奶放到赵云澜面前的茶几上。可惜正主并不太在意他的举动，拿着灯入了神。
沈巍低头无声地笑了，当年的小男孩站在柜台前挪不开脚，哪怕他已经长大成人，几经波折，记忆被洗劫一空，但有些东西还是没有变啊。
“沈教授这灯，挺……好看的。”赵云澜转了一个音调，生生把原来的意思拐了十万八千里。
“赵处看着喜欢的话，就送你了。”说话间，沈巍从抽屉里拉出来一个礼盒，就要着手开始打包。
赵云澜连忙去拦，抓住沈巍的手道：“诶不用这么客气，我就随口一说。”
沈巍一怔，看着赵云澜抓着自己手的地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赵云澜注意到这个，以为他介意与人接触，赶紧松开了手，尴尬地在沙发上拍拍说：“真的不用这么客气，我们有规定的。不能随便收东西。”
沈巍还没从情绪里面走出来，勉强一笑，说：“来我这里的人从来没有留意过这盏放在角落里的灯，赵处是第一个发现它的人，好物要放在懂它的人手里，才能发挥最大价值。”
停了一下，沈巍才又开口道：“我知道你们有规定，那这样，赵处长拿等值的东西来与我交换，可好？”
赵云澜敲了敲桌子，收起了脸上习惯性地挂上微笑，他这个人，不管什么时候看起来都有点吊儿郎当的，并不像是一位警察，但他慢慢敛起微笑时，才有了一点刀尖上血雨里过来的深沉：“哦？说实话，我还真的挺喜欢这灯的。不知道沈教授想要什么？”
沈巍边仔细地包装灯，回道：“赵处长不必这么戒备我，我没有恶意。只是的确有一件事情要请你帮忙。这事儿听起来挺忌晦的，别的人我也不想说。但赵处长与我一位故人长得相像。所以实在是想拜托你。”
“沈教授有话不妨直说。”赵云澜拿起面前的杯子，喝一口才发现是牛奶，在酒场里泡久了，突然有人端过来一杯牛奶，赵云澜脸色放松了一些。
还没等他开口，赵云澜的手机响了，沈巍喉结动了动，想阻止他接这通电话，却又想起来自己没什么立场，只好低下头，不言语。
“喂？”
对面是压低了声音的楚恕之：”刚刚城北的娱乐城炸了，最重要的是，这家娱乐城的责任人姓沈。叫沈致，是沈巍的父亲。赵处你自己小心一点。”
旁边还有郭长城的声音：“赵处，我觉得沈教授不是这样的人。”
“你觉得你觉得，你还觉得世界上没坏人了。”
对面的特调处七嘴八舌开始就人不可貌相开始对郭长城进行深刻的教育，赵云澜叹了口气，感觉自家处里的这群人真的是闲到要长毛的程度了。
他扫了眼对面的沈巍，对方端坐在沙发上，也不看他，专注地给礼盒整理彩带，看起来像是在做一件什么重要的事情，整个人柔和极了，长长的睫毛在眼周投下微微的阴影，也许是赵云澜突然安静下来，又或者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沈巍向赵云澜看过来，正对上赵云澜的视线时，又微微一愣，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赵云澜掩饰性地咳地一声，问道：“城北的案子，转到我们这边了吗？”
“没有。”
“行，我知道了。”
“但是赵处，我有一种预感，凶杀案，袭击案和这次的爆炸案，其实是有关联的。”
“这事儿我回去再说，老楚，你现在去一趟城北现场，我等下跟老钟联系下。”
挂了电话，赵云澜站起来，不慎膝盖撞到茶几，疼得他弯了腰，看到叠在下面还沾着血的绷带，心头猛然一紧。
”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沈巍从旁边轻扶了一把，皱着眉问道。
"没事哈哈哈，说起来沈教授的伤，没事了吧？“赵云澜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小半步，刚好错开沈巍的手，他指了指沈巍的左手问道。
沈巍没料到他在意这个，收回手，右手轻轻搭了下左肩，笑道：“没大问题了，谢谢关心。”
“啊没事那就好,那我就先走了,我接下来应该没有什么事情要来找沈教授了吧。“
话音刚落，空气里好像倏忽拉紧了一根弦，沈巍目光里一瞬间聚起的浓得散不开的哀伤有如实质，沉甸甸地压上赵云澜的心头。
不过沈巍紧接着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扶了扶眼镜，声音里却还是带出来一丝沙哑：“赵处长这话说的，以后麻烦你的地方，多着呢。”
赵云澜横行龙城多年，第一回遇到这种张狂到警察面前给自己找不自在的，一时间酒场里的能说会道，竟也找不到言语来回，只好笑笑。
沈巍把赵云澜送到楼梯口，看他还有要往下送的意思，赵云澜连忙说：“不用送了不用送了。”
“好，那赵处长慢走。”
沈巍向他略一点头，也不勉强。此时路过一个从楼下狂奔上来的学生，一阵风似的跑过去，一会儿又跑回来，补一句：“沈教授好。”
沈巍还没回话，这孩子反倒把旁边的赵云澜逗笑了，两人向他看过来，赵云澜摆摆手回道：“不好意思，我就是想起来我处里的一孩子。”
沈巍无奈地瞥他一眼，赵云澜收了收笑意：“走了。”
到楼梯转角的地方，赵云澜抬头看到沈巍跟学生讨论着事情，阳光打在身上，一时间他想起来那个笑着的少年沈巍，脑海里突然跳出来一句话：“想知道你在我眼里是什么样子？可以去看看那些我给你拍的照片啊。”
多年以前在相似的学校楼道里，同样的角度，他曾经拍过一张照片。不知道为什么，赵云澜就是这样笃定，那张沈巍旋着篮球的照片，是他拍的。
“祝红？我让你查的东西查了吗？有发现吗？”
“刚刚想跟你说！赵处，你真的不认识沈巍吗？我们发现了一些东西，你快回来。”
每一段经过的路，每一个经过的人，都有痕迹，以不同的形式存在着。
有些在梦里。
有些在心里。
还有一些遥远到不可及的，在一张张泛黄的照片里，一句一句由破碎的文字拼就而成的日记里。
总有一个时刻，你会与之重逢。
——————未完待续——————